组织是物理世界的基本构成,从广义上来说,它可以是任何一个联系组合起来的系统,从生物体内部到生物总群,从微观粒子到宏茂天体,组织无处不在,而这其中,最有趣的应该是由人类这种智慧生物组成的社会组织了。对它的研究促生了多个学科,例如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等等,甚至不夸张的说,人类的大部分活动都是组织活动,难以用统一的视角剖析其所有特性。在这里,我们着重对生产组织变化的考察。

为了完成一个工作(特别是智能工作),单个个体是无法发展出足够强的能力的,这时就需要协作。在生产中,协作促成了组织,从这个角度来,组织的形态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的。

在原始社会,从采集到狩猎,人们从单打独斗慢慢变成三五成群,合力与野兽搏斗,在这种生产力要求下,组织的范围较小,几十个人就是最有效的单元,人数再少,群体就变得脆弱;人数再多,对狩猎没有帮助,又带来额外成本。

到农业社会,从刀耕火种到精耕细作,土地生产越来越专业化,组织的稳定性和专业性就显现出来,封建制、家庭和宗族关系就由此发展出来,社会开始出现层层相扣的阶层,其基本特征就是保持社会稳定,毕竟土地是需要长久耕耘的。

工业社会带来的圈地运动,表面上是对土地用途的转化,其实更重要的变化是将农民从原有组织结构中驱赶出来,纳入工厂生产。工业生产更需要专业化和相互配合,社会分工和流水线将人类细分成不同的技能者,一方面来说,社会组织更加松散,工人趋向于标准化和可替代化;另一方面说,不同技能工人被生产链条的上下游更紧密地绑定在一起,此时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制度来保障生产组织的稳定。

因此作为强制意志体现的国家机器,在此时出现并壮大,并不是偶然的。这种国家机器,其意义在于创造和维护一套制度作为组织社会生产和运行的基本条件,社会人的义务和责任被明确定义,从此游侠般自由的人类就消失了。

资本主义下的工业社会,不同生产单元,与其他社会主体,与市场组成了复杂的系统,它不像是封建制度一样,是一个自顶向下的树状结构,而是广泛连接的网状结构,而在每个小网络中,有着其权威结构。这种复杂网络的特点是适应性非常强,所以其组织状态也在几百年中不停演化。

早期资本主义趋向集中化生产和形成垄断,对利润和效率的追求,迫使生产组织像一个机器一样精密运作而不停歇,所以我们看到卓别林式的流水线工人,机械地重复着单调动作。效率的提高最终带来了低利润和低收入,从而引发经济危机,间接促成了世界大战。

二战之后人类从未觉得对共同价值观和秩序有如此大的渴望,主流价值观因为政治上的胜利得到全面的追捧,国家的权力得到空前聚集,大企业也找到了其最佳的状态。世界大乱之后秩序重建,人们也开始反思,唯生产论被普世的、关怀的人文价值所替代,此时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也就是企业文化。

世界大同只是一厢情愿的梦,世界趋向同一只是特定历史时期下的特定需要,

企业文化是实现整齐划一的另一种途径,企业希望即尊重普世价值、又保证组织效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组织内的个体都有共同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大家有内而外地开展生产活动,达到这个组织的效率最优。

战后慢慢发展出来的跨国企业就是这类组织的代表,它们擅长营造其所谓企业文化,给员工洗脑,它们生产组织有效、成本也有效控制,又与国家利益绑定,一度风光无限,虽然也有明显弊端,即管理者的角色被过分重视(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传达企业精神,让员工整齐划一),因此成本很高。

然而,互联网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相比于效率,更重要的是分化。这种冲击从组织上来看,它允许一部分人,自由地离开这些僵化的组织,不需要在价值观统一的环境下,也能发挥能力,创造价值。

事到如今,聚合的力量已经在削弱,大公司的效率下降,统一市场的粒度不够灵活,主流价值观无法满足性格趋异的年轻人,国家意志在公民生活中的作用也越来越小。

而个性化的趋势在不停增长(举例,我们的上一辈,都围在电视机前看同一个电视剧,而到了年轻一代,每个人都在youtube上有自己的playlist),互联网的结构符合这样的趋势。

从层次化到扁平,带来了新的人类,这里称之为”连接人”,即连接成为他们的基本生存需求和生存能力,他们组成复杂而动态的结构,这种原本虚拟的结构,越来越在实体世界中展现力量。

所以在观察社会的时候,除了传统可见的社会之外,我们要越来越关注那个虚拟社会,这个虚拟社会中想法层出不穷,而且动态性极高,从某种角度看,它是一个”模拟社会”–新的想法在虚拟世界中寻找土壤,发生发展,一旦得到广泛验证,就会进入实体社会–这种过程仿佛是”对社会的3D打印”(当机器社会形成之后,也可以用机器社会来模拟人类社会,用复杂系统的模拟来预测复杂系统)。

人的组织关系改变,机器智能的生产力又提高之后,新的组织关系就出现了–人与人的层级关系消失而变得扁平,与机器之间相互喂养:人将自己最重要的数据作为生产资料输送给机器,机器利用这些数据产生商品和服务,再将这些商品和服务供给给人。

新时代的创业者,是一群有智阶级(硅谷的现状就是未来的世界的普遍情况),他们帮助人类与机器相互喂养(即达成前文所述的正向循环),而在机器生产的剩余价值中,获得超常财富。